露天電影的經(jīng)典散文
清風(fēng)拂面，樹影婆娑，霞光襯著鄉(xiāng)思；看庭前花開花落，天邊云卷云舒，太陽將至終點，熾烈的性子溫柔下來，只剩半個嫣紅身影彌留天際，恰似一天精華濃縮于此，迤逗遐想。
“知天命”過后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觸景更易生情，早就遺落的往事若散落的碎片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聚攏，構(gòu)成一幅幅老家生活圖，在眼前徐徐展開：童年老家，一個旮旯、一株老樹，都有我的記憶。
陽臺對面是新建的“新加坡城”，商家和業(yè)主尚未入住，門前廣場已人聲鼎沸。廣場一側(cè)，一幫年輕人在球場躥跳，籃球場用鋼網(wǎng)封閉，球無法彈出場外；不見接傳球和投籃的喧嘩，像一群啞巴手舞足蹈。另一側(cè)，伴舞音響開的很低，只見彩綢飄飄，舞姿妙曼；晚霞里，女人們嫵媚妖嬈。高（中）考早結(jié)束，戶外活動不擾民已成習(xí)慣。不禁讓我想起當(dāng)年老家操場的球賽，吼聲灌滿街巷，格斗、廝殺般慘烈。學(xué)校操場兩邊都是齊腰的土墻圍起的茅房，籃球飛出場外十之八九落進糞坑，沒人如廁還好，撈上來洗洗接著賽；里面蹲著男人也好，不聲不響將球拋出去；若女人如廁就沒那么簡單。一次，附近兩個村子的年輕人來操場賽球，一球出手，像飛碟在半空極速飛轉(zhuǎn)，突然，兩人騰空躍起，一人伸手接球，另一只臂掄起，球飛出，打著璇兒朝茅房撲去……里面隨即爆出女人的嚎啕和罵聲——如廁的女人連球一同被砸進糞坑……自那后，女人如廁便將花紅柳綠的布條褲帶搭在圍墻上，以昭示打球人。
這些年家鄉(xiāng)大變樣，土墻茅房被抽水馬桶替代，農(nóng)民種地不再施用農(nóng)家肥……這些零碎的記憶，拼湊成一幅老家生活畫圖，深嵌在繾綣的“鄉(xiāng)思”里，永遠抹不去。
正遐想，廣場升起一塊銀幕，我心頭一震，差點叫出聲來：露天電影！這在幾十年前可是家鄉(xiāng)人難得的夜生活。頓覺置身于一條幽深的時空隧道，斑駁的畫面一幅幅浮現(xiàn)眼前……于是，我匆忙下樓，直奔廣場。
路燈光芒璀璨，搶奪了晚霞艷麗的姿色，卻沒有黃昏的雅艷、韻致。舞池闃無一人，球場也悄然岑寂。露天電影對年輕人已無吸引力�？粗章渎涞膹V場，享受“專場”的感覺油然而生。正自喜，三三兩兩端著凳子的人朝這邊走來，進場坐下，五顏六色，全是老太太，她們穿的顯然是孫子們淘汰了的舊“時裝”。盡管頭發(fā)花白，滿面皺褶，但牛仔褲、運動衫等把她們打扮的神清氣爽。從脆朗的笑語里聽出，她們都是來自鄉(xiāng)下陪讀的奶奶。露天電影，對她們都有著一段難以忘懷的情感……
老家露天電影就在學(xué)校操場，銀幕掛在兩個茅房間的大樹上，太陽還一竿子高，銀幕已掛好，擺放放映機的大桌也就位，桌子一圈早擺滿長短凳子。街上未婚小伙子們有凳子不坐，哪兒站的人多就往哪擠�！兜乩讘�(zhàn)》正到緊張?zhí)帯档乩椎墓碜颖幻癖l(fā)現(xiàn)，來不及騎驢轉(zhuǎn)身就跑……“真騷——”突然傳來女人叫聲�！昂敖杏泻斡茫扉_槍打呀！”我心想。銀幕上的鬼子眼看要逃走，我急得直想喊，又覺著不對勁，方才的叫喊跟電影畫面無干，且是家鄉(xiāng)土話。正回頭，燈亮，換片子了，后面站著的人群騷動起來�！敖稚先苏骝}。”那女人邊罵邊領(lǐng)著小辮子們挪了位置�！拔覀兩砩嫌邢蓺獍�？”她仍忿忿不平地嚷著：“緊貼人家身子干嘛！”鄉(xiāng)下人野外干活練就了大嗓門，低聲說話反被疑“說鬼話”或“不正派”。片子換好，燈滅，《地雷戰(zhàn)》繼續(xù)，場子又安靜下來。
老家鎮(zhèn)上，老三屆中學(xué)生好幾十，因為家貧，大多光棍。都是當(dāng)婚年齡，擠進女人窩也算沾到了女人味。
眼前的老太太們，一手握手機一手搖扇子，跟城里人一樣瀟灑。當(dāng)年，她們可能也都扎著小辮，跟現(xiàn)在陪讀的孫子輩年齡相當(dāng)，如花似玉。
放映了，我并不在意啥片子，眼睛也不在銀幕上——只是靜心體味著兒時露天電影那情，那景，那感覺和那綿綿記憶。愛鉆女人窩的“老三屆”大學(xué)長們真是有心人，卻遇著了無意女。“大驚小怪！”他們辯解說，“無不良舉動，沒污言穢語，騷從何來？”他們靠近女人，只是想在相互搭訕里引起對方注意，加深印象，增進了解，也借機展示一下“中學(xué)生”水平，為日后溝通埋下伏筆�？伤麄兿脲e了。那時，“水平”不能當(dāng)飯吃，也不能作錢花。累死累活，一天才掙幾毛錢，誰跟他們埋“伏筆”？看著老太太們，我眼睛一亮：她們中也許有人曾經(jīng)和我同場看過露天電影，叫喊“真騷”或被籃球砸進糞坑的女人，或許就在廣場……“老鄉(xiāng)見老鄉(xiāng)”的親近感油然而生。
“放假了，咋沒回去？”牛仔褲問�！皩O女今年高考失誤，再補習(xí)一年�！边\動衫問道，“你也沒回去？”“孫子在老師家補習(xí)……”牛仔褲停下扇子，“老師真會搞，課堂上馬虎簡單，去他們家補習(xí)，教的可認真了。”原來，牛仔褲的孫子讀高二，在老師家補習(xí)數(shù)學(xué)和英語，雙方約定：來年若考上一本，付費三萬，二本兩萬，三本一萬，考不上全額退還學(xué)費。老太太們說，這叫花錢消‘災(zāi)’，舍不得金彈子，打不著俏鴛鴦……她們輕松淡定，敞開嗓門，毫無掩飾地交流著，無煩惱沒憂愁，不時發(fā)出舒心的笑聲。
為了下一代，父輩打工，祖輩陪讀，吃苦受累，傾其所有，在所不惜。算我多慮，假如被老師單個兒吃“小灶”的學(xué)生將來成才，老師作何感慨？當(dāng)初他們付的錢不冤枉，還是他們本就儲存著優(yōu)秀基因？假如不成才，輔導(dǎo)老師又作何感慨？他們本就不可造就，還是自己責(zé)任沒盡到，讓家長交了“冤枉錢”？但愿老師們在創(chuàng)收的同時，恪盡職守，認真講好每堂課，對得起到月的工資，對得起職業(yè)和良心！
廣場上笑聲朗朗，“孫子”“老師”成了露天電影主題，大家都無心看電影，好像跟我一樣，只想感受“露天電影”帶來的——或苦或甜的一段記憶。
光陰似箭，幾十年一晃過去。過去的歲月并未遺忘我，繾綣綿綿，悠然闖入，我夢境般又重返了那個時代，漸衰的心陡然間年輕活躍起來。我離開老家不兩年，責(zé)任田到戶。家鄉(xiāng)人窮盡思路顯身手，致富路上爭朝夕，如同球場賽事，熱火朝天�！袄先龑谩眰兘�(jīng)過時代洗禮，腦子更夠用，致富競技得心應(yīng)手，很快都有了女人。往女人窩里鉆已成笑談，或成一段難忘的記憶。
散場了，我突然想到剛才的電影，怎么也想不出是啥片名，我并不懊悔�！奥短祀娪啊必S富了“鄉(xiāng)思”內(nèi)容，滿足了“憶舊”帶來的歡愉。
人到一定年齡，總愛憶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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